流离萎落

【3】

血凝。

看来，命运早已注定了我生命的长度。

只是当她紧紧拥抱我的那一瞬间，我的颓废却被温暖的无以复加。像是即使流转了世界所有的阳光，也不及她那样温暖。我贪恋她给我的幸福，她给我的纯粹，连同她给我的悲伤。为此，我甘愿逆着阳光在时间的裂隙里行走。

我发誓，我不后悔。

——摘自慕容?的博客《永远有多远》

（一）

我知道，完成我的手术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

所以，每当看到我亲爱的莫离为了这笔也许永远不会有回扣的资金奔波劳碌时，我就会前所未有的心疼。

那天，阳光一成不变的泛滥。她兴冲冲的从银行回来，提着一个傻兮兮的黑包，顾不上整理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骄傲的对我说：“?，你看啊。我们差不多可以动手术了，我算过了，还差两万块而已。”她一边低着脑袋把成沓的钱拿出来，一边慌乱的擦拭滴在上面的眼泪。

是的，我们，还差两万块而已。

我知道，这是她爸爸硬留给她的钱。为了我，她连她最起码的尊严都不要了。我的眼睛一片湿润，模糊了最初的倔强。我粗暴的推开那些叠放在被子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的淡粉色纸张，紧紧的抱着她，我亲爱的她，就像当初她拥抱我一样，没有任何的语言。阳光像初夏的泡沫，洒在我们的头顶，却没有破碎与不甘。

宝贝请别再为我付出那么多好吗？

（二）

这两个月，莫离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来了哦。”莫离捧着一大束花，开心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很配合的装作很疼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又拍我的脑袋，找扁么？”

她耷拉着脑袋，俏皮的敬了个礼：“哦，我错了，请慕容大小姐放过我吧。”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调皮的嬉笑着。

每天的这个时段，都是属于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对了，为了奖励你这几天配合治疗，我买了好多水果哦，削一个苹果奖励你啊。”她神秘的从背后变出一个花哨的水果篮，从之中抽出一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唠叨的说，“你知不知道啊，作为一个女孩子，就必须每天吃水果补充维生素C。只有这样，脸才会有血色……”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还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出神的望着窗外偷吃的不亦悦乎的麻雀，心里回想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故事情节。

“啊！”莫离突然惊叫了一声。

我被莫离从思绪拉回现实。低头，便看见她的手指已经被水果刀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不断的溢出鲜血。

“怎么了？”我迅速的从病床上跳下来，翻出急救箱，慌乱的给她包扎伤口。

她揉了揉眼睛，微笑着对我说：“没事啦，就是不小心……不小心划伤了而已。”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嗔怪的说：“既然那么累就不要来医院了嘛，在宿舍好好的睡一觉，下次再来也不迟啊，我又不会突然就跑掉。”

她抬头对我勉强着笑了笑，眼睛没有一点光亮。在二连三的呵欠过后，她懒散散的问：“现在多少点了啊？”

“五点半。”我头也不抬，只顾包扎伤口，“怎么了啊，有急事？”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之间雀跃起来，着急的拎起背包，回头给了我一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噢?，我有急事，先走了……”

我无奈的向她摆了摆手，正准备回头小憩一会儿，一阵熟悉的音乐声传来，我沿着歌声摸索着。

原来是莫离的手机。

这个人啊，匆忙的连手机都忘了拿走，还真是丢三落四。

我刚摁下接听键，班主任尖尖的声音接踵而至，差点要刺破我的耳膜：“莫离同学，你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来上课了，如果你再不来的话学校将会考虑撤销你的学籍。不要以为你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已经报告了你的父亲，你知不知道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莫离同学你在听吗……”

我轻轻的关了手机。所有感情瞬间只剩下麻木不堪。

我顺手拿了一件绒毛外套披在身上，瞒着主治医生，偷偷越过小道逃出医院。

我不要关心我的容貌，我的穿着，甚至是别人异样的眼光，我只要找到她，我的莫离。

傻傻的在附近漫无目的如游魂般晃悠了近乎一个小时，却始终没有搜索到她的影子。

我亲爱的宝贝，你到底在哪里？

突然的，一个很熟悉却陌生的背影掠过我的眼帘。

天哪。

是她。

怎么可能会是她？

谁能告诉我，短短两个月时间，到底可以改变多少人，多少事？

曾今那个骄傲如公主般的莫离，如今，却在那一群杂人秽语中吃力的擦着一扇玻璃窗！淡蓝色的玻璃反射出她那因为折射而变得模糊不定的脸。一点点倔强，一点点的坚强，和一点点的渺小，渐渐拼凑成她逐渐清晰的轮廓。

她拧干了手中乌黑的毛巾，回过头来。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躲在一个脏兮兮的墙角。我知道，亦了解。如果可以选择，她永远不会愿意让我看到她的落魄与不堪。

凌晨四点半到七点，早餐店的外卖员；九点到十一十四点，面包铺销售；五点到八点，路边的小餐馆；八点到十一点，便利店小厮。

十一点半。我亲爱的莫离，带着一身的劳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路边的巴士站等待公交车。我独自站在街的对面，捂着嘴心疼的流泪。

正当我背着墙落寞之际，一阵激烈的争执声随着急促的刹车声起伏在寂静的暗夜：“你难道就不怕丢脸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竟然逃了两个多月的课来这种破烂地方打工！”

然后是莫离的声音：“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别想把我带走！”

“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你！我警告你，你明天早上立马跟我回加拿大，立刻……阿林，小麦，把小姐给我塞进车里……”

“莫立承你这个卑鄙小人……”

莫离的爸爸用力的扯着莫离的头发，连拖带拽的的把她推进那辆开在前头的奔驰里。对面的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莫离挣扎的声音。

亲爱的，原来，我一直都是你的负累……

在这个熟悉的如此陌生的“家”里，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度过这个浑浑噩噩，没有她陪伴的的夜晚。只是当我再次看见桌上那把被幸福封存已久的水果刀时，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重新拥抱死神的冲动。那种皮肤触碰刀刃的冰凉，此刻，是如此的令我迷恋与期待。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至少给我一点安静，行不行？

还是那个如此熟悉的角落，如此刻苦铭心的疼痛和空气，却悲伤的让人窒息。

一刀，一刀。我沿着静脉的文络刻划出深红色的弧线。血液，沿着手腕，一滴一滴，没有任何链接的坠落。好像永远找不到，停留的终点。我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感谢上苍赐予我“血凝”这种负担着重重罪恶的疾病。只有它，才能让我消失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吧。

也许，只有我离开了，所有的疼痛才会甘愿画上一个最完美的句号。呵呵，我最终还是依赖，血腥的味道。生活的一切和一切，好像又已经回到了原点。

最后一次，含着眼泪微笑。我再次抬头仰望，这旧景，却徒然叫我悲伤。诡秘的月亮散发出的孤傲亮光，渗进满布尘埃的月台，好像是在提醒着我不要不自量力。

累了，困了，倦了。

我真的，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亲爱的，包括你。所以，请原谅我的蛮横，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对你的爱。

如果可以，请让我就这样睡着，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