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眼泪

身后厚重的门吱吱地打开了，传来婆婆低沉的声音：“苏莫里，今天是尤利国公主大婚的日子，外面一定很热闹，你要不要去看看呢？”“可以吗？”我有些兴奋，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固然清闲，但是偶尔的人间烟火却更有人情味。“记住，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回来，我们和人毕竟还是不同的。”婆婆满脸的皱纹因为担心而显得更加清楚。婆婆已经七百岁了，是老女巫。和仙女不同，我们女巫是会变老的。在某天清晨醒来，原本年轻漂亮的脸庞和充满活力的身体都消失了，女巫们都必须承受这种瞬间失去美貌和年轻的痛苦，这是女巫的命。有多少的女巫因此而憎恨仙女，憎恨上帝，甚至憎恨人，因为他们的美貌和年轻是慢慢消失的，而女巫们，就必须每天担惊受怕的等待这一天。而对于我，这一天并不可怕，年轻和美貌并不重要。

坐在扫帚上在蓝天中飞翔，我喜欢这样的自由。远远的，尤利国国王的城堡伫立在葱翠的乌龙山山顶，雄伟而庄严。城堡周围的小镇里，人们欢呼雀跃，围着即将到来的另国的王子而准备着。我悄悄的停留在他们的上空，人们不会发现我，我也不想去打搅他们，属于他们的快乐，并不属于我。

随着一声响亮的号角，城门打开了。我看见一个英俊的男人，骑着白马，在士兵的簇拥下，缓缓地进入城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而我的心，也从没有像现在跳动得那么强烈，几乎要让我摔下扫帚。但是我立刻就明白，那个男人就是王子，公主即将成为他的妻子，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有羡慕，甚至是嫉妒公主。我的天，难道这就是爱吗？

随着马车队，王子越来越接近城堡了。我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王子，即使王子每接近城堡一步，我的心就离绝望更近一点。我可以使出任何一种巫术，来阻止这场即将进行的婚礼，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明白人和女巫永远没有结果。终于，王子来到了城堡前，城堡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身穿洁白婚纱的少女站在尤利国国王的身边。那个少女的脸被同样洁白的薄纱遮着，但是这并没有掩藏少女的魅力。我有些晕眩，一阵大风吹来，我觉得自己开始缓缓下坠，坠入无尽的深渊。大风同样吹落了公主的面纱，面纱飘啊飘，竟然离我越来越近，我伸手去抓，可棉纱就与我的指尖擦过，我，始终都无法抓住它。

人们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也许是为了公主丢失的面纱，也许是发现了从天而降的我。魔法，我想使用，却没有力气，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与地面的撞击。然而，有人托住了我的腰，将我轻轻的拦在怀里。我睁开疲惫的眼睛，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就在我的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我。没错，是王子，他让我坐在他身前，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才是我的命中注定。”马儿叫嚣着冲出人群，带着王子和我飞快的离开了尤利国。两旁迅速向后略去的树木我一棵也没有看清，可是觉得那些都是幸福，我被幸福包裹着。时间啊，请你停留在这一刻吧。

我们来到了仙女湖畔，坐在一个巨大的榕树下，深深地接吻。“我爱的女孩，你是谁？”王子用手指拨动着我的发丝。“苏莫里，我的王子。”“苏莫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不再是王子，我只是你的丈夫。”我的丈夫，这一刻，再美丽的阳光精灵，再轻柔的微风，都无法感动我的心，只有你，我的丈夫，是我的一切。黄昏的阳光也很柔美，仙女湖上的天鹅成群的飞走了。太阳的余光正一点点地消逝。

就在太阳消失在地平线的前一秒，时间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婆婆出现在我眼前。“跟我走吧，这样的幸福不属于你。”婆婆平静的声音再次让我感觉到了绝望。“为什么，请不要夺走我的幸福。”“你知道吗，我们女巫和人不同。如果今晚你属于了王子，那么，明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而他，你的王子，就将永远守着这样的一个老太婆度过。你愿意吗？”“可是，可是我们真心相爱啊！”“不，他应该爱的人，不是你，而是她！”婆婆的右手在空中一挥，薄暮中，一张美丽的脸出现了。“那，那不是我吗？”“不，她不是你，她是尤利国的公主，只是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块面纱，王子先看见了你，所以爱上了你。如果他先看见了公主，他会爱上公主。”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我，夺走了别人的幸福。“人类的幸福永远都不属于我们。你也不希望王子一辈子不快乐吧。”婆婆粗糙的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不，我要王子他永远的幸福。我，放弃了。”

一瞬间，夕阳破碎了，一片片的被黑暗取代。我的意识模糊了，只是隐约听见婆婆在说，一切，都回去吧。

清晨绚丽的阳光洒进来，精灵在房间的上空跳舞。我醒来，新的一天，真是愉快的新一天。打开窗户，微风拂面，我一如既往的庆幸自己仍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为什么，今天的心，有点不知名的痛呢，好像什么东西被遗忘了，被丢失了，永远找不到了。

身后厚重的大门吱吱地开了，是婆婆进来了。“苏莫里，今天尤利国的公主大婚，外面一定很热闹，你要不要去看看？”婆婆笑嘻嘻的看着我。“今天？不了，我有点不太舒服。”“好吧，你好好休息。”

我转过身，一滴晶莹的泪珠打落在我的手背上，像是为了纪念那个丢失了的东西。我看着这滴泪水，虽然不只是为什么，却觉得它真的永远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