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十年功名皆尘土，愿伴汝，丢盔卸甲，共话桑麻。

——题记

熙宁十年

静静注视着信纸上一行娟秀小楷，将军握紧拳头，眼前恍惚浮现出妻子模糊的轮廓在纷纷落花中向他招手。

熙宁元年

北方匈奴进犯，国家大举招募壮丁，保家卫国。

山坡。正是春季桃花绽开的时节，微风乍起，纷纷扬扬似下一场花瓣雨，芳香绵延十里。似纯洁神圣的世外桃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林深处点缀着几处稀疏的房舍，一派安详和谐，恬静淡美。

他环起手臂轻轻把她抱紧，温柔的臂膀缠绵充满力量，深深嗅着她柔软的发丝上沾染的花香。

“国难，去。”她说。和煦的春风拂过她明媚的脸，吹乱了她的发丝，她轻轻撩起挽在耳后。

点头。英俊的脸上写满坚毅：“待吾功成名达，许汝富贵荣华！”

说罢，翻身上马，道一句“珍重”，踏破黎明的黑暗，震碎一池浮萍。

她遥遥招手与他告别，身影久久伫立在花树下，繁花似锦，她笑若秋水，宁谧恬静。

熙宁十年

报！将军，陛下召见。”

不觉又至春日，和煦春风又起。信纸上的墨迹之上晶莹的液体反射着日光，竟比手边的琉璃盏更澄澈透明。

他抬头看看暖橙色的日光，竟觉眩目。

熙宁元年

“报！总兵，家书一封。”

脑海中想着他那个精美的承诺，不负她所望，凭借在他的英勇作为，三个月后被提升为总兵，驻守一座城池。

匈奴十万大军攻城，城里仅两万士兵。

他紧蹙双眉，守，亦或降？忖度着拆开信封。

“陌上花开，可归欤？”寥寥数言，娟秀的小楷字体。信封掉落出几片枯萎的桃花花瓣，粉红的，香气尚残。

他握住花瓣紧紧贴在胸前，大喝一声：“攻！”夜袭敌营。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匈奴十万大军落荒逃命。

熙宁十年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朕封你为护国大将军，赐良田三千，金银百万，美女十位。举国欢庆！”十年的征战，十年的苦难，早已使他饱经忧患，疲惫不堪。他欣然接受所有的名利富贵，心里惦念这对她许下的诺言。

熙宁元年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明媚的笑容，似乎看到她伫立在花树下默默虔诚祈祷，祷告他平安回乡。

熙宁十年

他立马派人迎她进将军府。气派的匾额，鎏金的三个大字。

亦给她享不尽的富贵，带他参加各种酒会。

她看见他写满自豪的脸，听见金盏交错相碰的声音，眼神里写满了落寞。

熙宁元年

桃花林深处有孩童的欢声笑语银铃一般悦耳动听，她闭上眼睛，仔细嗅嗅嫣然开放的桃花，恍惚看见山坡上张开手臂对她微笑的他。她等着他回家。

熙宁十年

静静躺在花园凉亭的玉桌上的信笺短短一行娟秀的小楷字：“乡野村妇，终隐山林。”直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听见陛下召见。猛地站起来，攥紧了拳头。

熙宁元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反复吟咏这句话，轻轻埋葬落花。

熙宁十年

“……舍身为国，战功显赫，封镇北元帅，领兵部尚书统天下兵，赐田千顷。”

他脑海中恍惚着她的影子，她依旧明媚的笑着，站在花树下。

忽然握起拳头：“陛下恕罪，臣不能领旨。”

朝野震惊。

“为何？朕封你为一方诸侯。”

“臣甘愿解甲归田，世事不闻，求陛下成全。”

陛下沉吟着道一声“准奏”。

跪谢陛下隆恩。

正午，一袭白袍，一匹白马，飞奔出京城城门，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熙宁元年

吾无求君功成名达，亦不求富贵荣华。吾只求君平安回家。“她喃喃道。

熙宁十年

他知道此刻有个女人静静伫立在花树下等他，他知道一切的富贵荣华只是禁锢心灵的枷锁只会徒增负担。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想起十年以来饱受的苦难流过的鲜血，亦有万千荣华威风赫赫。闭上眼睛，十年间的画面转瞬即逝。十年间月亮缺了又圆，十年间沧海变桑田。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甘愿采菊东篱悠然闲暇；他甘愿陪她吟赏烟霞恬淡赏花；他甘愿放弃十年功绩不慕名利繁华。

他愿回到那和乐安定的小村庄轻轻环起手臂抱紧在花树下等待的她：“愿伴汝，丢盔卸甲，共话桑麻。”

扬起马鞭，高喊一声“驾”。

十年功绩，不为繁华易素心。

十年等待，只与桃花度光阴。

十年成就，却不如案边那把桐琴。

十年苦难，长城下的夜雨打湿了如今。

十年，陌上芬芳，花开如常。

不求繁华，只求与你牵手共话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