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想

十六岁的今天，我终于又回到了出生的地方。只是她似乎变得苍老了许多，以至于我有些不认得她了。

朦朦胧胧的幼稚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每天早上固定十一点醒来，然后便放声大哭，用脚拼命地踹着床板，像打鼓一样。楼下晒太阳的老奶奶就嘀咕着跑上楼来，喂我吃午饭。老奶奶现在还很硬朗，于是我总把它归于我的功劳。

第一天入学的时候和众多要入学的傻瓜一样傻笑，以为上学是件多么好玩的事。直至现在才明白，学校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一帮素不相识的人以学生的身份聚在一起。一年级的时候就让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可是相处了三年也没能爬上老大的位置。四年级的时候戴上了眼镜，使得这远大的理想更加远离了现实。

五年级的时候，终于和这帮家伙绝交。原因很简单，他们五个人打倒了邻班四名汉子，事后却一口咬定是我干的，之后我便成了校内女生仰慕，男生嫉妒的风云人物。

再有一年就毕业了，这下才惶恐起来。我发誓要大有作为，成为名垂青史的英雄。古人成才的路线很简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时似乎对“治国，平天下”没什么兴趣，却只对“齐家”情有独钟。六年级的时候暗恋邻班的一个女生，经过不断的推理分析，觉得古人的话很有道理，先修身，再齐家，于是从此便青灯黄卷，悬梁刺股。可惜身还没修到一半，大家便作鸟兽散。直至今天一想起来，自己之所以现在的语文成绩还过得去，还确实得感谢她。

毕业考的前几天，外公去世了。只是当时并不感到怎么悲伤，以至现在我还怀疑自己有没有良心。在灵柩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熬到了苦盼已久的酒宴。母亲怕外公的去世给我的打击太大，拼命地安慰我，叫我节哀顺便。然后我便酒足饭饱，既而高高兴兴地在每个桌子下钻来钻去，捡了一大堆酒瓶盖子，拿到对面的食货店去兑奖。

暑假是寄人篱下的，同寄篱下的还有几个女生。女生们和我年龄相仿，却仿佛天生甘于奴役。每次男生一局扑克打完，她们就自觉地洗牌。于是当时我对女生便有好感，觉得她们都是淑女。因为除了内裤之外，我的衣服都是女生们洗的。正因为此，我一天洗三次澡。

只是初中以后的女生就彻底颠覆了女生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过初中的哥们却不错，肝胆相照。由于重男轻女的陋习，班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大概为了自家能否传下香火而考虑，男生们对数量有限的女生们格外绅士。只是当老班询问是男女同桌还是不同桌的时候，所有人都选了后者。

初一时迷上了篮球。大概上天对人真是公平的，我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于是体育细胞便不如脑细胞那么发达。受了两次重伤之后，便不敢再碰篮球。只是偶或心有不甘，对天长啸，感慨世道，恨自己潜能未发挥，任督二脉不通，才进不了ＮＢＡ。于是，像往常一样，我一提到这三个字母，便被海扁一顿，说我玷污了他们心中的篮球圣坛。

初中时正处于青春期，很不安分，一心老想着“齐家”。看上了许多个女孩子，最后精挑细选，忍痛割爱，才定下了最好的那个，就在我们班上。于是开始拼命地“修身”。成绩的提高使我得到一个结论，早恋，尤其是暗恋，对学业是很有帮助的。

今年又被评为语文好，数学好，英语也好的“三好生”，于是老师们更把我当宝看。只是后来由于学校向学生勒索钱财，两张贺卡收三块钱，挑头造反，与老班闹翻了。大概是由于之前每天固定十一点起床，以至于现在天天迟到。老班忍无可忍，罚我跑步，每天三圈。我正苦于没时间锻炼身体，于是迟到的频率加高，老班的惩罚力度也加大，由此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只是后来由于学校把200米的跑道扩建为400米，我才乖了一些。

快要毕业的时候，我被保送到市里一所不错的高中，于是中考前我便天天趴在桌上看同学们做作业。最后，又被海扁一顿。

暑假的时候决定写一部百万字小说，以便一举成名。写到三万字的时候又害怕了，担心到时候出版不了岂不可怜？这事困搅我好几天，最后不得已放弃。

县城的夏天闷得慌，我便到村里去避暑。老奶奶还是很硬朗，只是她再不像十几年前那样能轻而易举地抚到我的头了。

故地重游，这才想到时间是多么的可怕。我发现它比女生还贪婪，美好的全被它抢走了，留下的只是一片空白的明天。不由得恨起了美术老师，我们画的每一张五彩的画都被他收走锁在抽屉里，然后又重新发下一张白纸。

我时常想，在人生的路上，我总是看着过去，倒退着走向未来。偶或踩着了那些美好的记忆，碎片便会闪着耀眼的光芒，刺伤我的心，渗出血来。